退休后,单位同事看我喜欢拉二胡,就合伙凑了几百元买了一把好二胡送我,祝我精神愉快,青春常驻。我心领神受。单位工作几十年,志同道合者众,知己知音者寡。古有伯牙摔琴谢知音,现有鲁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二人同怀视之!”的感叹!
闲暇之时,不由自主地拿起二胡,坐立堂前拉起了《二泉映月》、《病中吟》……拉着拉着,猛抬头,看见模糊的母亲从墙上走来……我立刻泪雨倾盆,噤若寒蝉,情不自禁地双手迎抱母亲,琴落于地。许久……我从恍惚中清醒,泪湿衣衫,哽咽手抖不能拾琴……
听父母说:我出生时,他们都是30多岁的人了,且属独生子,家里祖孙三代视我为家中宝,天上龙。我七岁上学,天生活泼好动,十岁学会吹笛子,十二岁学拉二胡。那时上小学,在学校里一听到老师们在吹笛子、拉琴,我就千方百计地跑去听,目不转睛地看他们的指法与弓法,回家后讲给父母听,并要求父母给我买笛子,买二胡。但是,那时父母在农村生产队挣工分,哪有钱买这些当时属高雅的乐器呢?父亲磨但是我,说:“我会吹笛子、拉二胡,我给你做?”我说:“你吹牛,你骗我?”妈妈给他证明:“你爸是真的会吹、会拉啊!你叫他给你做一把吧!”我半信半疑地缠着父亲说:“那你就给我做一把吧?”就这样,爸爸当晚就跑到山上的竹园里砍来几根竹子,连夜给我做好两根土制的笛子,放在火塘边烤了片刻,又将笛子的两端用丝线各缠上几道箍,笛子就制成了。贴上竹膜真的吹响了,父亲吹了一曲《小放牛》。我喜不自胜,天天上下学,边走边吹,爱不释手。时隔两年,那时农村分田到户,生活好了。父亲开始重操旧业——织布。母亲纺纱、倒纱。家里有了收入,条件好了,我又吵着闹着要父亲给我买二胡。当时农村交通不便,就是有钱也不知去哪里买二胡?爸爸又说给我做。记得那年夏天,爸爸到当时的农具厂找篾匠师傅要来一[由Www.iwzz.Com整理]
段毛竹,回来打孔作琴筒,又用小圆竹作琴竿、琴钮,做好后,用文火烤出汗青。再到山上打来一条草蟒蛇,剥下蛇皮,剪取一段,用烧酒消毒后,趁热贴在琴筒上,而后用麻丝捶糯米饭将蛇皮固牢在琴筒上,这架琴的第一道工序算完成了,挂在墙上等它晾干。但是没有马尾怎样办呢?父亲叫我找母亲要头发,我不解。后经父亲一解释,我恍然大悟。母亲身高1。78米,一担能挑200斤,一头乌发拖到腿弯处。当时好多女人都羡慕母亲的长发。记得当时农村人癞痢头多,少数青年妇女缺头发怕丑,梳头用假发。也常有人来乞求母亲送她10——20根长发回去作假发用。我那时胡搅蛮缠,非要母亲剪下几十根长发给我作拉二胡的马尾用。可怜母亲拗但是我,尽然忍痛割爱从头上剪下几十根长发递给我作二胡弓上的马尾用。当母亲将心爱的长发递到我手上时,我发现母亲的眼眶里噙着泪花------我感动的不知所措。这毕竟是母亲身上的心爱之物,试想我的生命就是母亲给的,儿子要她的头发她能不给吗?弓做好了,没有弦又怎样办呢?父亲说:“这个不难,我来做。”父亲是机匠,会织布。当年父亲织布,母亲纺纱、倒纱。母亲把客户送来的大纱团用纺车倒成一个个小纱穗,装进铜头木梭里,让父亲每一天不停地穿梭织布。父亲有时也给人织丝带、丝巾
,会缫丝、吊丝、捻丝。这次父亲用捻鞭砣将蚕丝捻成粗细不一样的丝线,再让母亲用纺车打上劲,而后,父亲又从松树上找来松香烧化后抹在制成的丝弦上,晾干后,粗的作老弦,细的作子弦,拉起来真的是清脆悦耳。多年后,当我读到白居易的“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这句诗时,才明白这琴音才是真正的丝竹之声啊!
父母琴做好后,母亲唱,父亲给我做示范,拉起了《小放牛》、《孟姜女》、《调琴》等曲,我听得入迷,拍手叫好。我当时已读小学五年级了,明白什么叫简谱?就问父亲哪根手指代表什么音时?他不知所云。父亲说:“我只听音,会唱就会拉,乐感就是音。”我当时不理解何为乐感?简直是神乎其神!不知父亲怎样学会的?父亲又说:“百日笛子千日箫,小小胡琴拉断腰。”我听后有点气馁。之后我将这把二胡带到学校求教于音乐老师,老师也感到惊诧!不可思议。说:“你父亲不识字,不懂简谱,不但会拉琴,还会做琴,真是了不起啊!”透过音乐老师的耐心指导,再加上我有着强烈的愿望与兴趣,很快就学会了简单的指法与弓法,能拉《东方红》、《王二小》等歌曲了。之后上中学、进师范,我又花了几十元买了一把像样的二胡,一把京胡。文革中,到处都在组织宣传队,我有了这点小本领,更是如鱼得水,经常日夜跟着宣传队搞文场,编剧、创作等。透过长时间的音律熏陶,我真的悟出了父亲所说的“乐感”。听音就能写譜,看譜就能唱拉。“事非经过莫知难”。这大概就叫熟能生巧,水到渠成吧!
父母为我做的琴虽然没有“四大”古琴那么著名,但她给儿子留下的感情、亲情却比山高,比海深。对儿子一生的成长与发展影响久远,终身难忘。这把琴可算是无价之宝。但遗憾的是:在那难忘的1976年防震的时候,由于久住防震棚,这琴被雨淋湿,弦断筒裂,用母亲的头发做成的弓也丢了。我肝肠痛断,追悔莫及。可这把琴却如影随形,在我的心中永远存在!父母离去几十年了。至今我还经常在梦中给父母拉琴------尤其是退休后的这四五年中,每当我想要拉琴排忧解乏之时,就又禁不住流泪。晚上会在梦中惊见父母,泪湿枕巾。人老了,反而更加思恋亲人。常常静坐,睹物思人,情动不能自控。
听母亲说:她叫苏凤竹,家住苏高村。小时候家境很好,家里有十几间房子,两口井。苏家圩有几百亩田收租,还有上百亩山地,一片凤尾竹林。可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街道上还开着一家炒火食品店。家里不但环境好,而且经济较为殷实。之后由于外公抽大烟,成了大烟鬼,将家产败得一干而尽。十几间房子也抵押给了劳改农场,一家寄人篱下。两个舅舅近乎弱智,还将唯一的一个女儿(母亲)送给人家做童养媳,受尽了凌辱与磨难,解放后嫁给父亲。
母亲聪明能干,热情仗义,乐于助人,记忆力极强。当年,父亲织布,母亲纺纱。东家送来纱,西家欠工钱。母亲不识字,就凭脑子记。但她从来不会出错。母亲一生不知做了多少次媒,促成了多少对美满婚姻?在那充满饥饿的年代,一到春节前后,她常带领一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人挨门逐户讲好话,讨米求衣,帮忙他人度过难关。
父亲敦厚诚实,说话、做事认真,一锤一个钉,人称“老锤子”。他织的布布眼紧,厚实光滑,没有跳纱,正反面用手摸,摸不到嵌头。迎着光线看不见亮光。织完一丈布,用秤称,经纬线用的纱,与客户送来的斤两几乎相等。所以信任度高,口碑好,客户多,手艺做不完,经常熬夜加班。当时,社会上有句俚语:叫“机匠不偷纱,除非是你大”。可父亲不是这样,有时客户送来的纬线不够,缺两少銭的,父亲就叫母亲补上一穗两穗的。害的母亲不知熬了多少夜,补了多少纱?
母亲说她在58岁前,没有吃过药,打过针。有什么伤风头疼的,抗几天就好了。但是当她58岁那年,忽然生病,我带她从和县到南京、上海,一些大医院一路看去,却说她患的是癌症……医生要给她开刀动手术,她不肯。说:“抗几天就会好的”。之后,我隔三差五去多地寻医找药,辛劳奔波两年后,他还是在剧疼中离我而去。母亲临危前,头脑很清楚。那晚,我在她的床脚下打地铺。凌晨,她示意我要喝水,我含泪给她喂了几匙水,片刻她就闭上了眼。我看她那一头长发不见了,她那种痛苦状使我刻骨铭心!
父亲活到83岁后,最后在第三次中风后离去。父亲的织布机是用多种杂树打造的。此刻的木匠是不会做的了。底座、扶手与机架磨得铮亮照人。前几年因放在家里实在占地方,只好忍痛割爱,把它打烂烧掉,但留下一把铜头梭子与用来控制经纬线上下翻动的竹木扣作纪念。
二老离我已几十年了,他们的照片仍挂在墙上,但他们的影像却深刻在我的心里。话语时常在我的耳畔响起。每当我拿起二胡就与二老见面,似在梦中,梦醒时泪湿衣衫。“人生最大的痛苦与遗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见《天堂午餐》)为了忘却的纪念,特写此文,告慰我那最亲爱的父母在天之灵!再恳请亲爱的爸爸妈妈——能否再扶我一次登天的梯?让我在你们的身旁永远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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