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年夜饭

　　读小学那时，正是土地还没有下户，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的年代。由于兄弟姊妹多，并且陆陆续续都在读书，在那靠工分吃饭的岁月，没有劳动力，就意味着一年一家大小吃不饱。勤劳的父母就是起早摸黑，再是辛劳，可七八张嘴就是难以糊拢，能有一餐好吃的话，也就是只有等到过年了。到底是过年啊，就是再没有劳力，就是挣不了多少工分的话，可年还是要好好过的啊。为了过一个童年中期望最好的年，父母总是想尽办法，东家借肉，西家借蛋，到队里借储备粮，只求过年能有一点点肉，能有一餐净米饭吃就行了。要是平时，吃的米饭里也要掺杂红苕的，有点净米饭吃，能有一点点肉——这就是年夜饭。那时的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得差些却团圆，多么温馨、多么幸福。

　　其实，那时的年夜饭对象我们这样的家庭说也只是比平常好不了的一餐很平常的一餐饭，只不过是饭里没有掺得有红苕或者是洋芋。没有年猪可杀，当然也就没有饱肉吃，由于生活条件所困，到过年时，基本上是一个院子只有一、两户人家杀猪，杀年猪的人家除了大多数拿去卖了以外，自己也只留一小部分过年，卖得的钱都要准备自己学生的衣服啊、学费啊等等。每当院子里有人家杀年猪，喂不起年猪的还是没有年猪杀的人家便会向杀猪的人家借几斤肉来过年，唯恐多借，怕自己家喂不起猪，或杀不起猪而“还不起”，这在我们家乡叫做“借肉过年”，等到自己家里杀猪后再还别人家的猪肉，一般是借什么肉就还什么肉，是借的“腿子肉”就还别人家“腿子肉”，是借的“五花肉”就还别人家的“五花肉”，是借“板油”就还“板油”。借“油”的人家是比借“肉”的人家更穷一些，借“油”是为了过年有一点油吃，而不是为了过年有一点肉吃。所谓热肉好吃，冷帐难还，借人家的都怕还不起，只要能把年过了就行了。年年借肉过年的人家也包括我家。那时借东西不觉得是不好的事情，俗话说，只有借得全，哪有制得全。你借他家这样，他有可能借你家的这样，其实，那时的邻居关系非常和睦，哪家杀年猪了，还要请院子里每家年长的老人去吃一餐，并对没有杀年猪的人家说，要几斤肉过年就称几斤肉过年，有时觉得借肉的邻居不好意思，就主动送上门，当然是称最好的，还说，哪年还都可以。可年年借，借的人家没什么，可借肉的人家却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家便是年年借肉过年的人家，由于年年借，有两年不得不到亲戚家去借肉过年。

　　到了中学阶段，家里条件渐渐好一点起来，这得于政策的好转和父母的辛劳，一年基本上是能有一个猪过年，虽然不是很大，尽管是杀了一个年猪，可还要准备我们几姊妹的学费，添买一些东西，自然也不能全吃、或者全部拿来过年。因此每次杀年猪后总要卖掉一半，加上平时有人客来向邻居借的肉一并还了之后，也就剩不到多少肉了。说是过年，也就是有饭吃，没有混合其它东西；说是肉，也就是肉多了点点，多数是混合的其它蔬菜，因为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过年杀的猪肉——有人客来啊，预备有事请人帮忙啊，可对于我来说，能多有点肉，吃净米饭，就是多么丰盛的年夜饭了，至少比童年时代不知又要好好多倍啊。这时的年夜饭，多少是有点丰盛了，可一家人却总难团圆。

　　参加工作以后，生活上是大有好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物质的丰富，年夜饭也就真正地丰富起来了，真正有点过年的味道了，杀了年猪，不用还别人，也不用卖，当然过年也特别忙，因为有肉了，要灌香肠、熏腊肉、卤肉、炸酥肉、蒸粉蒸肉，满桌了啊尽是猪肉做的菜，这得感谢辛劳的父母，为我们准备的——一桌丰富的年夜饭。可丰盛的年夜饭，却因子女们的工作繁忙，外出打工回不了、值班加班而难团圆。

　　这以后，年夜饭也就更越来越丰富了，家里的年猪杀了却不爱吃猪肉了，基本上是全熏腊肉了，到想吃的时候再吃吧。海鲜、羊肉、牛肉、鱼、鸡这些东西应有尽有，却总还有一种不满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