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者虽然回忆的是家乡的美食,但是却能从中感悟母亲的爱,见物思人,深刻的情感只有埋藏在记忆之中,下面是小编带来的美文欣赏:留在生命的记忆中,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一
家乡生长着一种粗茶,俗称“一匹罐”,是说一匹茶叶可以泡一罐茶的意思。“一匹罐”生命力极强,生长在山脚、路边、菜园的角落……春天随时可采,采摘后放门前的场地上很潦草地晒着,干了就用塑料袋装起来,大包大包的随便放柜子里。夏天饮用时,放几片在茶罐里,茶水呈深红色,夏季冷饮最好。在家饮,也可以将罐拎到地头饮。渴了,饮几海碗,非常解渴暖胃。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记得,每到夏天,在鄂西南的公路边和市井热闹处,随处可见茶摊,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一只大罐,七八只盛满茶水的玻璃杯,杯口用玻璃片盖着挡灰,卖的茶水就是“一匹罐”。茶摊大多摆在通风阴凉处,路人喝茶歇脚聊天,是流传马路新闻、民间故事和笑话荤段子的快活处。我记得有几个卖茶婆,卖茶卖成了资深媒婆,一边卖茶一边给人说合亲事,可见当时茶摊的社会影响力。
家乡人好客,门前过熟人,必唤人进门喝茶。“进来喝杯茶噻!”是最常听到的客气话。冬天,曾经家家有火坑,有草窝,有砂罐(吊罐或坐罐)。火坑很潦草,用几口土砖一围,抹几把稀泥巴就成,草窝是自家用干稻草编的,模样有点像现在的沙发。草窝在火坑边是尊座,是老人和客人歪着的地方。在寒冷的冬季,上了年纪的人往往把草窝当床,歪着就迷糊了睡着了。
冬季的“一匹罐”是在火坑煨着喝的,就是鄂西南有名的“砂罐茶”。茶水是一样的茶水,夏天用陶罐装是上好的凉茶,可以上市,冬天用砂罐煨,就成了被写进民俗历史的“砂罐茶”。 砂罐是特制的罐,是工匠专门为煨茶水用砂石烧制的,耐火吸热透气,也可以用来熬中药水。来客人了,让进草窝里坐舒服,把火坑的火烧旺,沙罐茶就吊上或坐在旺火里了。主人的浓情,跟茶一样,一边说着热乎话,一边倒煮沸了的浓茶喝。粗茶经熬,越熬茶香越浓,喝起来甘列香彻,润嗓提神。有多少家常话,那壶茶就能喝多久。说饿了,放几只洗干净的鸡蛋在罐里,熟了捞出来吃,这就是正版茶叶蛋的由来,茶叶蛋,是人在喝“砂罐茶”时的点心。
记得小时候总爱赶路,大人出去串门,必拉着大人的衣角嚷嚷,要跟去。总觉得别人家的火旺、草窝舒服、茶香,大人不让跟,就贴着大人的屁股跑。长大一些才明白,实质是爱凑热闹,感受一份浓浓的乡情。只有串门儿,才能在火坑边正儿八经跟大人坐一起,被人敬“砂罐茶”,听到一些稀奇事,才能吃到平时在家里舍不得吃的茶叶蛋。
我家隔壁住着一位大婆,是位极和善的老人。每次跟母亲串门儿,母亲就让我在门外唤一声,瞧大婆在不在家。我唤一声,大婆应一声,就迎到门外来了。大婆家的火坑很大,火从没熄过,没客人时,就用灰把火埋起来,来客人了,火一挑就旺。火坑边的草窝也多,有大草窝,还有小草窝。进门,大婆就扑打着小草窝,让我偎进去。无论天有多寒,偎进小草窝就热乎了,久了还流汗。大婆的砂罐茶,是坐罐,大肚子罐。在孩子眼里,这种大肚子罐,是可以放很多鸡蛋的。那年月,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茶叶蛋吃的,鸡屁股是各家各户的银行,鸡蛋可以到供销社换日用品,可以交学费。“砂罐茶”可以喝够,茶叶蛋却不是经堂可以吃到的。
“砂罐茶”偎在旺火边,冒气儿有浓香了,就倒茶了。盛茶的是那种大瓷杯,比碗小不了多少。大婆给母亲一杯,总会给我一杯。母亲说:“孩子家喝啥茶哟。”大婆总是把眼一瞪,严肃地说:“啥话?小客人噻。”这话在大人听来没什么,但是在我的童年,经常被成年人尊称为小客人,心里比“砂罐茶”还热乎。淘气岁月,每当我一时走神,想干点什么坏事儿的时候,大婆那句“小客人噻”就会响彻耳边,让我突然有了成年人般的自律和尊严。
大人拉家常,我就拿火钳在火坑里玩火,装着对大人话题不感兴趣的样子。其实我在认真听,之所以装样,是怕大人说话时忌讳。我最早的人情世故启蒙,就是在火坑边。我听到了最底层百姓对国家高层领导的评价、队里分配的不公平、邻里之间的勾心斗角、婆媳之间的相处之道、人与人相处的基本道德、生活的艰难与不易……当然还有各种让人大开眼界的传说和故事。
听着玩着就困了。睡眼迷蒙中,大婆逗我说:“瞧瞧,那砂罐里有稀奇东西。”我就明白了,就不困了。大婆用一双筷子从沙罐里扒拉出一个香喷喷的鸡蛋来。母亲说:“大婆,瞧您把孩子惯的!”大婆咧着没牙的嘴,哈哈直乐。大婆沙罐里煮的蛋,是我少年时吃的最美的茶叶蛋了。那不是刻意煮的茶叶蛋,那是火坑、草窝、砂罐茶……还有家常和寒夜熬出的美食,是浓浓的温情和乡情熬出的美食。后来我在任何地方吃的茶叶蛋也找不到当年的滋味,砂罐茶里的蛋,足够营养我一辈子!
如今,随着岁月的流失和时代的变迁,乡下已基本没火坑了,草窝更是成了遥远的记忆,砂罐茶也不流行了。如今到乡下做客,坐的是沙发,烤的是新式台炉,喝的是细茶。令人欣慰的是,好客的传统还在,永远不变的乡音,沉淀着不老的情怀。重返大婆家,跟老人的后人说起往事,后人说:“这个容易,我把后屋收拾一下,再建个火坑,编几个草窝,砂罐还在呢。”
我说:“你有时间坐下来陪我熬砂罐茶么?”
后人笑了,实话实说:“忙。就是有那功夫,不如陪您在桌上搓两盘!”
我笑了,笑出几滴清泪……
二
红薯也叫红苕,偶尔在超市里看到,堆在不起眼的角落,不算时鲜蔬菜,也不算粮。
在我的童年,红苕是当主粮吃的。不是生活习俗,是因为穷,没有吃的,就把红苕当主粮吃了。吃法很丰富,可以把红苕蒸着吃,也可以将红苕切块与大米混煮。经常的做法,是将红苕装在大盆里剁碎,剁成米状,与大米混煮了吃,称为苕米饭。那年月,吃苕米饭成为习惯,吃到反胃,吃到端碗就想哭。红苕,还真不能当主食经常吃。当然,比起萝卜米饭,我还是宁愿哭着吃苕米饭的。在没红苕的日子,将萝卜代替红苕,吃久了更让人反胃。好在吃苕米饭还有点福利,那就是剁苕米时,会有沉淀的粉,称为苕粉。用开水冲了,像藕粉一样香甜。
红苕留给人最美好的记忆,就是苕米子。
在贫困的岁月里,人的智慧,也能将吃得做恶梦的东西,做成美味佳肴,苕米子就是民间智慧的结晶。
将上好的红苕挑出来洗净蒸熟,然后切成大小均匀的丁,在阳光下晒干后收起来。过年时,用砂爆炒,炒成焦黄的样子,就是苕米子。吃起来又香又脆又甜,在缺少副食点心的年代,苕米子与米花、豌豆、花生一样,是上好的点心,是家家必备的年贷。也就是说,苕米子不是能经常吃到的,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不,过年时也不能常吃,要留起来招待客人!用坛子装起来,春节有人来拜年,用葫芦瓢装出来待客。
家家都用苕米子待客,一样东西,品味却大不相同。
一是选料,家里条件好点的家庭,种地地道的家庭,选的红苕个大,粉实。二是切功,蒸熟的红苕并不好切,要切得均匀,炒出来才熟得均匀,没有炒不透或炒糊的块,看起来才有成色,有成色才更有食欲。三是炒功,寻常百姓都不是炒货专家,炒出的苕米子,味道和成色也就天差地别。
记忆中,我家的苕米子味道和成色总不如别人家,回想起来,就是选料的问题。我家苕米子的选料,大多是姐姐们在公家地里的淘料。我家女人多,挣不来工分,也就挣不足口粮。队里分的红苕或菜地种的红苕,平日主食都不够。产苕季节,公家地里总有挖残或挖漏的苕,事后,就有人去淘这些苕,队里也是允许的,不淘也烂地里了。队里收工以后,我的姐姐们就忍着劳累,出去淘苕了,往往淘到天黑透。淘出的苕,大多是破残苕或小苕。娘便把姐姐们淘的苕当成了福利,蒸熟切丁,当成了苕米子的选料。
我家待客的苕米子往往令人脸红,大少不匀,成色不一,客人得挑着吃。
就是这样的年货,在我家也是稀罕东西。
年过得差不多了,娘才将剩下的苕米子分给我们。孩子多,就按年龄大小分,大的分得少,小的分得多。大姐总是分得最少,用手帕包起来放枕头下。我最小,分得最多,用小坛子装着,藏在我的床铺下。
夜里总是饿,夜里就在坛子里摸苕米子吃,像老鼠。早上去学校,也会抓一把放在衣服口袋里,带到学校去吃,下课了,就吃几粒苕米子。学生间最友好的表现,就是交换苕米子。上好的苕米子,比豌豆甜,比地瓜干香,比南瓜饼脆。早春有苕米子吃,是唯一不被饥饿感折磨的时光。
正月过完,苕米子成了极稀罕的美食。回味那份香甜,总觉得年没过够。这当口,我总是偷偷到姐姐们的枕头底下去找,看有没有吃剩的苕米子,运气不错,总能找到一点。就哭着闹着烦娘,家里是不是还藏着苕米子,故意瞒着我。长大以后才明白,四个姐那是节省,然后又故意让我“偷”。
如今,苕米子已经淡出了百姓家,已不再是年货。红苕,也不再是农家的主食,更多成了猪的主食。超市出售的红苕,成为城里人上好的“粗粮”,偶尔食之。苕米子还有,演变成了市井炒货摊上的商品。出售的苕米子,做工更精细、味道更丰富、外观更漂亮。每年春节,我都会买一包回来当年货。苕米子这种传统美食,承载着岁月的记忆,终将营养我一辈子!
三
鸡蛋茶,在家乡曾是待客的上品。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有“鸡屁股银行”的说法,农家没钱了,在鸡屁股取。鸡蛋除了换钱,还可以当钱使,可以换盐、换针线……还当学费交。开学了,包几个鸡蛋拎到学校交学费,不丑,那是常见的事。
用鸡蛋招待客人,那是家里来了贵客。那年代,平日里基本吃不上鱼肉,只有过年才有得吃。因此,来客了煎几个鸡蛋,就是“荤菜”。吃鸡蛋茶,算是隆重地招待客人。比如远客、稀客、新女婿新媳妇上门、德高望重的长辈驾临等。
所谓鸡蛋茶,就是现在习以为常的糖水鸡蛋。鸡蛋本来就珍贵,还有糖水,那就更珍贵了。红糖是稀罕物,女人坐月子一般都难吃到,那是紧俏商品,供销社凭票供应的。记忆中常见的糖叫“古巴糖”,黑呼呼的,很甜。我家有一个小瓷坛,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就是用来装糖的,在部分时候空着,过年时里面才装着糖。小时不懂事,做梦都惦记着那坛子,有时偷偷用指头粘一点放嘴里,甜好几个时辰。
第一次吃鸡蛋茶,是上小姨家。平日里去得稀,拜年了,小姨就用鸡蛋茶招待。很精致的小碗,一碗糖水,里面热腾腾漂着四个剥了壳的白鸡蛋。正宗的鸡蛋茶,鸡蛋成双,一般都是四个。吃法也是有讲究的。在人家做客,是不能将鸡蛋茶吃干喝尽的,得“剩碗”。一般吃两个,喝几口糖水,然后将剩下的两个鸡蛋用筷子挟成两半,留在碗里。这不是规律,是家教,是礼节。好东西不独享,给主人留一点。大人还好说,小孩子往往吃着吃着就忘了,顺嘴吃光的情况时有发生。主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就会说这孩子没家教。
剩碗时,主人还得客套,劝客人全吃了。这话是不能真的,客人就说:“吃好了,吃好了。”主人就很无奈的样子,将鸡蛋茶收进灶屋,家里有老人孩子,就趁热给老人孩子吃了。
现在想来,剩碗是种不卫生的做法。但在贫困的日子里,卫生叫什么,都懂的。一个粑粑,在地头你一口我一口传着吃,也是经常的。
在小姨家第一次吃鸡蛋茶,就出了丑,将四个蛋吃光了不说,喝光糖水还添碗。母亲只顾跟小姨说话,没注意。回头看见空碗,又气又难堪。小声说:“饿痨鬼,来时在路上我是怎么说的?”我这才想起,路上母亲的确有交待,在人家做客,吃相要斯文,饭吃七分饱,不盯一碗菜。如果有鸡蛋茶吃,得“剩碗”。
回家路上,母亲就发作了。揪了我耳朵不说,还发誓以后不带我出门了。但是后来母亲还是忘了誓言,带我出门,我还是出丑。记得有次出门,母亲专门做了一碗鸡蛋茶,说:“吃。在家里吃好,不要在别人家装出一副饿痨样,被人瞧不起!”
吃鸡蛋茶除了家教,还有尊严。
那年月孩子出门拜年回来,家里的长辈总要闻嘴,闻到甜味,就知道出门拜年受到重视,吃鸡蛋茶了。
一碗鸡蛋茶,还透着世态炎凉。
吃鸡蛋茶的风俗,在家乡一直沿袭到现在。虽说鸡蛋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红糖在任何超市都能买到,但拜年吃鸡蛋茶在乡下仍然是一种至高的礼遇。
现在的鸡蛋茶又有讲究,鸡蛋得是正宗农家土鸡蛋。城里人到乡下做客,珍惜的就是环保的农家土鸡蛋。因为这样的鸡蛋如今也成了稀罕物,如果不是火眼金睛,在超市也难得挑了。
去年春到山里做客,路上就念叨鸡蛋茶了。主人的鸡蛋茶上桌,尽管又渴又饿,我也只吃了两个,习惯性地“剩碗”。主人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老礼节啊。这年月,谁还在意两个蛋啊,吃了吧。”
我没吃,我想起当年母亲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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