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散文_抒情散文 本文简介:
徐志摩散文_抒情散文1他们都到海边去了。我为左眼发炎不曾去。我独坐在前廊,偎依在一张安适的大椅内,袒着胸怀,赤着脚,一头的发出,不时有风来撩拂。清晨的晴爽,不曾消醒我初起时睡态;但梦思却半被晓风吹断。我关紧眼皮内视,只见一斑斑消残的色彩,一似晚霞的余赭,眷恋地胶附在天边。廊前的马樱、紫荆、藤萝翠绿的
徐志摩散文_抒情散文 本文内容:
徐志摩散文_抒情散文1
他们都到海边去了。我为左眼发炎不曾去。我独坐在前廊,偎依在一张安适的大椅内,袒着胸怀,赤着脚,一头的发出,不时有风来撩拂。清晨的晴爽,不曾消醒我初起时睡态;但梦思却半被晓风吹断。我关紧眼皮内视,只见一斑斑消残的色彩,一似晚霞的余赭,眷恋地胶附在天边。廊前的马樱、紫荆、藤萝翠绿的叶与鲜红的花,都将他们的妙影映印在水汀上,幻出幽媚的情态很多;我的臂上与胸前,亦满缀了绿荫的斜纹。
从树萌的间琼平练正见海湾海波亦似被晨瞒唤醒,黄蓝相间的波光,在欣然的舞蹈。滩边不时见白涛涌起,迸射着雪样的水花。
浴线肉点点的小舟与浴客,水禽似的浮着;幼童的嚷叫,与水波拍岸声,与潜涛乌咽声,相间的起伏,竞报一滩的生趣与愿意。
但我独坐的廊前,却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无甚动静。妩媚的马樱,只是幽幽的微展着,蝇虫也敛翅不飞。因有远近树里的秋蝉,在纺纱似的锤引他们不尽的长吟。
在这不尽的长吟中;我独坐在冥想。可贵是孤寂的环境,可贵是静定的意境;孤寂中有不行言传的和谐,静默中有无限的创造。
我的心灵,比如海边,生平初度的怒潮,现已逐步的消翳,只剩疏松的海砂中偶然的回响,更有残损的贝壳,反映星月的辉芒。
此时探索潮余的斑痕,追想当时汹涌的情形,是梦或是真,再亦不须辨问,只此眉梢的轻皱,唇边的微哂,已足解无量的奥绪,深深的蕴伏在魂灵的微纤之中。
青年永久趋向反叛,喜好冒险;永久如初度的帆海者,幻想黄金机缘于浩森的烟波之外:想切断系岸的缆绳,扯起风帆,欣欣的投入无垠的怀抱。他厌恶的是安全,自喜的是放纵与豪迈。
无色彩的生涯,是他目中的荆棘;绝海与凶¥,是他爱取由的途径。
他爱折玫瑰;为她的色香,亦为她冷漠的刺毒。他爱搏狂澜:为他的庄严与伟大,亦为他吞噬一切的天才,最是激发他探险与猎奇的动机。
他崇拜行动:不行测,不行节,不行预逆,起动,消歇皆在无形中,暴风似的倏忽与强烈与神秘。他崇拜奋斗:从奋斗中求剧烈的生命之意义,从奋斗中求肯定的真实,在血染的战阵中,呼吸成功之狂欢或歌败丧的哀曲。
幻象消除是人生里命定的悲惨剧;青年的幻灭,更是悲惨剧中的悲惨剧,夜一般的沉黑,死一般的凶暴。纯粹的,猖狂的热情之火,不同阿拉亭的神灯,只能放射一时的异彩,不能永久的朗照;转瞬间,或许,便已敛熄了最终的火舌,只留存有限的余烬与残灰,在未灭的余温里自伤与慰。
流水之光,星之光,露珠之光,电之光,在青年的妙目中闪耀,我们不能不惊讶造化者艺术之奇特,然可怖的黑影,倦与衰与饱食的黑影,一起亦紧紧的跟着时日进行,仿佛是烦恼、痛苦、失败,或庸俗的尾曳,亦在转瞬间,彗星似的扫灭了我们最自傲的神辉──流水涸,明星没,露珠散灭,电闪不再!
在这美丽的日辉中,只见愉悦与欢舞与生趣,希望,闪烁的希望,在泛动,在无量的碧空中,在绿叶的光泽里,在虫鸟的歌吟中,在青草的摇¥中──夏之荣叶,春之成功。春色与希望,是长驻的;天然与人生,是调谐的。
远处有福的山谷内,莲馨花在坡前浅笑,稚羊在乱石间跳跃,牧童们,有的吹着芦笛,有的平卧在草地上,仰看变幻的浮游的白云,放射下的青影在初黄的稻田中缥缈的移过。在远处安泰的村中,有妙龄的村姑,在流涧边照映她克己的春裙;口衔烟斗的农民三四,在预度秋收的喜盈,老妇人们坐在家门外阳光中取暖,她们的周围有不少的儿童,手擎着黄白的钱花在环舞与喝彩。
在远──远处的人世,有无限的安全与高兴,无限的春色……在此暂时能够忘却很多的落蕊与残红;亦能够忘却花荫中掉下的枯叶,私语地预告三秋的情意;亦能够忘却苦恼的僵瘪的人世,阳光与雨露的殷勤,不能再康复他们腮颊上生命的浅笑,亦能够忘却纷争的互杀的人世,阳光与雨露的仁慈,不能感染他们凶暴的性;亦能够忘却庸俗的卑琐的人世,行云与朝露的丰姿,不能引逗他们片刻间的凝视;亦能够忘却自觉的失堂的人世,绚烂的春时与媚草,只能反激他们哀痛的意绪。
我亦能够暂时忘却我自身的种种;忘却我童年期清风白水似的天真;忘却我少年期种种虚荣的希冀;忘却我逐步的生命的醒悟;忘却我热烈时抱负的寻求;忘却我心灵中乐观与失望的奋斗;忘却我攀爬文艺高峰的艰苦;忘却片刻的启示与澈悟之奇特;忘却我生命潮流之骤转;忘却我陷落在危险的漩涡中之幸与不幸,忘却我追忆不完全的梦境;忘却我大海里埋着的秘密;忘却曾经刳割我魂灵的利刃,炮烙我魂灵的烈焰,摧毁我魂灵的狂飙与暴雨,忘却我的深入的怨与艾;忘却我的冀与愿;忘却我的恩惠与惠感;忘却我的曩昔与现在……曩昔的真实,逐渐的膨胀,逐渐的模糊,逐渐的不行辨认现在的真实,逐渐的缩短,逼成了认识的一丝,细极狭极的线丝,又裂成了很多不相联续的黑点……黑点亦逐步的隐翳?
幻术似的灭了,灭了,一个可怕的黑暗的空无…
徐志摩散文_抒情散文2
佛于群众中说我当作佛闻如是法音疑悔悉己除初闻佛所说心中大惊疑将非魔作佛恼乱我心耶──莲华经譬喻品──山中不定是喧嚣。古刹在参天的大木中间藏着,早晚间有的是风,松有松声,竹有竹韵,鸣的禽,叫的虫子,阁上的大钟,殿上的木鱼,庙身的左面右边都安着接泉流的粗毛竹管,这就是天然的笙萧,时缓时急的参和着天空地上种种的鸣籁。静是不静的;但山中的动静,不论是泥土里的蚯蚓叫或是轿夫们深夜里“唱宝”的异调,自有一种各别处:它来得纯粹,来得清亮,来得透澈,冰水似的沁入你的脾肺;正如你在泉流里洗濯往后觉得清白些,这些山籁,虽则一样是音响,也清楚有洗净的功用。
夜间这些清籁摇着你入梦,清早上你也从这些清籁的怀抱中复苏。
山居是福,山上有楼住更是修得来的。咱们的楼窗开处是一片蓊葱的林海;林海外更有云海!日的光,月的光,星的光;全是你的。从这三尺方的窗户你承受天然的变幻;从这三尺方的窗户你散放你情感的变幻。自在;满足。
今早梦回时睁眼见满帐的霞光。鸟雀们在赞美;我也加入一份。它们的是清越的歌唱,我的是潜深一度的沉默。
钟楼中飞下一声宏钟,空山在音波的澎湃中震动。这一声钟激起了我的思潮。不,潮字太夸;说思流罢。耶教人说阿门,印度教人说“欧姆”(O──m),与这钟声的嗡嗡,同是从撮口外摄到合口内包的一个无限的波动:清楚是外扩,却又是内潜;全部在它的周缘,却又在它的中心:一起是皮又是核,是轴亦复是廓。“这巨大奥妙的”(Om)使人感到动,又感到
静;从静中见动,又从动中见静。从安住到翱翔,又从翱翔回复安住;从实在境地超人妙空,又入妙空化生实在:──“闻佛柔软音,深远甚微妙。”
多奇特的力量!多奥妙的启示!容纳全部冲突性的现象,扩大霎那间的视域,这单纯的音响,于我是一种智灵的洗净。花开,花落,天外的流星与田畦问的飞萤,上绾云天的青松,临绝海的¥岩,男女的爱,珠宝的光,火山的溶液:一个婴儿在的摇篮中安眠。
这山上的钟声是昼夜不间歇的,平均五分钟时一次。打钟的和尚独自在钟头上住着,据说他现已不间歇的打了十一年钟,他的愿心是打到他不能动弹的那天。钟楼上供着菩萨,打钟人在大钟的一边安着他的“座”,他每晚是坐着安神的,一只手挽着钟槌的一头,从长期的习惯,不叫睡觉耽误他的职司。“这和尚”,我自忖,“一定是有道理的!和尚是没有道理的多:方才那知客僧想把七窍蒙充六根,怎样算总多了一个鼻孔或是耳孔;那方丈师的谈吐里不少某督军与某省长的点缀;那管半山亭的和尚更是贪嗔的化身,无端摔破了两个无辜的茶碗。但这打钟和尚,他一定不是庸流不能不去看看!”他的年岁在五下开外,落发有二十几年,这钟楼,不错,是他管的,这钟是他打的(说着他就过去撞了一下,)他每晚,也不错,是坐着安神的,但此外,不幸,我的俗眼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拂拭着神龛,神座,拜
垫,换上香烛,掇一盂水,洗一把青菜,捻一把米;擦干了手承受香客的布施,又转身去撞一声钟。他脸上看不出修行的清癯,却没有失眠的倦态,却是满满的不时有笑容的展露;念什么经;不,就念阿弥陀佛,他竟许是不认识字的。“那一带是什么山,叫什么,和尚?”“这,”我手点着问。“我不知道”,他口答。
山上还有一个和尚,他住在更上去昭明太子读书台的原址,盖着几间屋,供着佛像,也归庙管的,叫作茅棚。但这不比得普渡山上的真茅棚,那看了怕人的,坐着或是偎着修行的和尚没一个不是鹄形鸠面,鬼似的东西。他们不开口的多,你爱布施什么就放在他跟前的篓子或是盘子里,他们怎样也不睁眼,不作声,随你给的是金条或是铁条。人说得更奇了。有的半年没有吃过东西,不曾挪过窝,可仍是没有死,就这冥冥的坐着。他们大约离成佛不远了,单看他们的脸色,就比石片泥上下差什么,一样这黑刺刺,死僵僵的。“内中有几个”,香客们说,“现已成了活佛,咱们的祖母早三十年来就看见他们这样坐着的!”
但天目山的茅棚以及茅棚里的和尚,却没有那样的浪漫出奇。茅棚是尽够蔽风雨的屋子,修道的也是活鲜鲜的人,虽则他并不因此灭却他给咱们的兴趣,他是一个高身材、黑面意图,行动迟缓的中年人;他落发将近十年,三年前坐过禅关,现在这山上茅棚里来修行;他在俗家时是个商人,家中有父母兄弟姊妹,或许还有本身的妻子;他不曾明说他中年落发的缘由,他只说“俗业太重了,仍是落发从佛的好,”但从他沉着的语音与持重的神态中可以觉出他不仅是曾经在人事上受过磨折,并且是在思维上能分清黑白的人。他的口,他的眼,都泄漏着他内中强自按捺,魔与佛交斗的痕迹;说他是放过火杀过人的仟悔者,可信;说他是个回头的浪子,也可信。他不比那钟楼上人的不着色彩,不露弯曲;他清楚是色的国际里逃来的一个罪犯。三年的禅关,三年的草棚,还不曾压倒,不曾灭净他肉身的烈火,“俗业太重了,不如落发从佛的好;”这话里岂不颤栗着一往仟悔的深心?我觉着好奇;我怎样能得知他深夜跌坐时意念的究竟?
佛于群众中说我当作佛闻如是法音疑悔悉已除初闻佛所说心中大惊疑将非魔所说恼乱我心耶但这或许看太奥了。咱们承受西洋人生观洗礼的,容易把做人看太积极,入世的要求太猛烈,太不愿让步,把住这热虎虎的一个身子一个心放进生活的轧床去,不叫他留存半点汁水回去;非到山穷水尽的时分,决不愿认输,退后,收下旗帜,并且即便承认了绝望的表明,他往往直接向生计本体的取决,不来半不阑珊的收回了步子向撤退;宁可自杀,干脆的生命的隔绝,不来落发,那是生命的否认。不错,西洋人也有落发做和尚做尼姑的,例如亚佩脑与爱洛绮丝,但在他们是情感方面的转变,本来对人的爱移作对天主的爱,这知感的自体与它的活动依旧不含糊的在着,在东方人,这落发是求情感的消灭,皈依佛法或道法,意图在自我全部痕迹的解脱。再说,这落发或出生的观念的老家,是印度不是中国,是跟着佛教来
的;印度可以会发作这类思维,学者们自有种种哲理上甚至物理上的解说、也尽有兴趣的。中国何故能容留这类思维,并且在实际上落发做尼僧的今天不比曾经少(我新近一个朋友差一点做了小和尚)!这问题正值得研讨,因为这清楚不仅仅是个常识甚至认识的浅深问题,或许这景象尽有极有兴趣的解说的可能,我见闻浅,不知道咱们的学者怎样主意,我情愿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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