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征文:送礼
四月,江南之地已是万物复苏,可陕北的黄土高坡还是一片苍凉之地,除了光秃秃的山就是光秃秃的沟。
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远远地山坳里,就过来一个人影,一瘸一拐,背上扛着一袋东西,走的飞快,像是要去做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偶尔路过什么人,人家问他:张福贵,这么早干嘛去啊?!他也不减速,边走边喊到:“去乡镇府看我强娃子哩!”不等人家再问什么,他已经走出一大截了。张福贵今年68岁,双石村人,早年间讨过一个老婆,过了没几天人家带着他包了好几层红纸又装在袜子里的钱跑了,落了个人财两空,于是一辈子孤寡至今。除此之外,张福贵一生平淡无奇,可去年冬天,他发现自己的右腿膝盖疼痛不已,去检查医生说膝盖里有积水,抽了几次,也不见好,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绝对禁止再干体力活,否则可能会永远无法站起来。地是种不成了,但他孤家寡人一个,不干活,吃什么?他思来想去,一直没有思路。
前天听村里人说镇里给村里了批了一些羊羔,他突然有了主意:养羊!他算了算自己的积蓄:除去看病的钱只够买十只羊羔。他算了一笔账,要想赚点养钱回来,至少得养十大几只,他自己年岁大了,那就养十五只吧!于是他找到村支书,说明来意,想让村里拨给他五只羊羔。但村支书说,他当初已经享受了别的政策,这次的羊羔都是有主的,不能给他。他好说歹说,村支书才告诉他,乡里此次下来了一千多只羊子,他可以去乡政府问问。于是他想到了在乡政府上班的侄子,他估摸着:每次侄子回老家, 他都是大袋装小袋塞的有什么给他带什么,这么老了也从来没麻烦过他,这次这个面子,侄子总得给吧?于是他走的更加坚定了。
到了乡政府,找到侄子,他从背上卸下来背了一路的袋子,热情的打开:“强娃子,这米我前两天刚碾的,特别香!”说着抓了一把递到侄子鼻子下面,说到:“你闻闻。”侄子嗅了嗅鼻子,露出笑容:“叔,大老远的,你带过来累坏了,前两天不是告诉您老人家过两天我们就回老家了么,到时候带也成啊!”张福贵露出憨憨的笑容:“不累,我顺便带过来的。”然后把米放进袋子里继续说:“这次来……主要是想找你办点事。”侄子看着他,笑意盈盈:“叔,啥事你打个电话就好了,还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他避开侄子的目光,像是对着旁边的空气说:“我想养羊,但是我的钱不够,只购买十只……”侄子不等他说完,打断他:“原来是这事啊,还差多少钱?”说着,就掏出了钱包。他赶忙伸手拦住,“不,不,不是,我不是要钱。”然后支支吾吾到:“我听说上面给乡里拨了一千多只羊,免费的,村里说我没有资格领取,你看你能不能从乡里给我……要上五只……”他说这话时,低着头,不停的搓着粗糙的手指,沙沙作响。侄子半晌不说话,他抬起头,正好撞上了侄子的目光,他慌忙又低下头,摆弄起了桌子上的打火机。侄子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说:“叔,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上面给的羊,都是经申报后批下来的,谁家几只都是固定的,这个我真的……”他刚要去端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马上抽回来,抬起头,一脸诚恳:“强娃子,能不能问问你们……”但遇到侄子抱歉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马上改口到“我知道,我就是来问问。”然后又露出憨憨的笑容。他托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像是如释重负,然后看了看侄子伸出来想要搀扶他的胳膊,握了握他的手腕,说道“我走了,好好工作。”侄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揭开门帘走了出去。
张福贵心里很轻松,也很难过,仿佛一切都如他所料,又仿佛是意料之外。他走到院子中央时,侄子追了出来,手里提着那半袋子米,叫住他“叔,你等等。这米,我不能要,你带回去吧!”他虽然心下很难过,但仍装作没事的问道:“咋了么,就不能收?”侄子说道:“上面有规定,我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又是共产党员,我要起到带头模范作用,这政府大院里……”他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不等侄子把话说完就打断他:“政府大院怎么了?怎么的,我给我侄子吃两颗米也不行了?!”这话他是提高了分贝说的,带着几丝怒火。他侄子紧走几步,靠上前来:“叔,您别这么说。我不是不要您的米,您看,每次我们回老家,您给我们拿的绿豆啊米啊洋芋啊的,哪次我不是满满的带走一后备箱?但是这次,您是带着它来让我办事的,事办成办不成,这米我都不能拿。如果是我们回老家,您老心疼我,给我带点土特产,我心里知道您是疼我,我自然不会推脱。但今天,在这里,我是政府工作人员,您又带着目的来找的我,所以,这米,还请您无论如何带回去,过几天……”不等侄子说完,张福贵一把夺过米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侄子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一直望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福贵走在路上,气呼呼的,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难过,羊没要来就算了,还白白受了这小兔崽子一番奚落,怎么地,在家吃我的米就可以,我给带到政府去就不行了?我背出去的米又给原封不动的当面退回来了,这让人家知道,我这老脸往哪里搁?他就这么边走边想,边走边想,越想越气。路上碰见有人问他“哟,老张,这么快就回来了,强娃子没留你吃顿饭啊?”他也不回答人家,就那么气鼓鼓的朝家走去。
到家后,他把那半袋米往地上一扔,黄尘在晨光中四散开来,他鞋也不脱,就那么蜷躺在炕边,脸冲着墙壁生闷气。可能是因为来回走了十几里路,他有点累了,过了一会竟然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见有羊“咩咩咩”的叫声,他一骨碌爬起,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揉揉眼睛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想羊想疯了。但过了一会那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他的溜下炕,及拉着鞋走出家门,他别走边想:“唉,村里已经在分羊了,虽然没有我的羊,但看看也是好的,了解下行情,好买羊,十只也可以养。”他这么想着,走到了院子外面去。
他坐在街畔上,挽起右腿裤管,边揉膝盖,边朝着声音的方向张望,好家伙,一群白白胖胖的小羊羔正欢快的叫唤着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谁家这么好命,分得了这么局劲的好羊羔!”他自言自语道,“一只没有四百块怕是买不倒。”他内心非常的羡慕,但也深知没有办法。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他侄子的声音,“叔,叔!”他疑惑的停下来,只见他侄子抡着根棍子在后面追着羊群:“赶紧的,你快帮我把羊拦住,赶到你家院子里去!叔,叔!”他虽然生着气,但看着侄子那着急的样子,还是停了下来,替他截住了羊群。叔侄两人一起把羊群赶进了他家院子里。他侄子拄着那根棍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叔,太难了,太难了!这赶羊可真不是好生活,一路上费了我老大劲了!”他看着侄子,并不想理他。他侄子坐到碾子上,说道:“叔,这羊是给你的,总共十只,我托同事到处打问才给我凑够了十只,都交给你了,你可好好喂啊!喂肥了,过年宰了可得给我吃个羊腿把子!”“什么?给我的?为甚??”张福贵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没有办法么?”“这你就不管了,反正你好好养羊,别受那么重的苦了,看你的腿……”侄子说到,指了指他肿的胖乎乎的膝盖。今天扛着米走的太快了,又走了十几里路,膝盖又肿了。张福贵往下扯了扯裤管,盖住伤腿说到:“那你们单位会不会……”侄子打断他,“您老就别操心了,好好养您的羊,我还要去石子河村去下乡,我们同事说在村口等我呢,我先走了。”不等他再问什么,侄子就一路小跑着走了。他看着满院子的羊羔,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赶忙把他们都赶进破窑洞,放了草料和水,满意的看着这羊羔满圈的景象。
张福贵开心极了,他准备明天就去李家渠把说好的那十只羊羔给赶回来,开始他的养羊计划。他这会才觉得肚子已经很饿了,于是回家随手抓了个冷馍馍边吃边往队部走去。他准备找村支书约个三轮明天去李家渠抓羊羔。
走到队部外面,隔着墙他便听到李家媳妇扯着嗓子喊到:“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人家张福贵那样在乡政府上班的好侄子、好亲戚,所以我们每人才只有两只羊!支书,你必须给我们做主!”旁边有人附和道:“就是,人张福贵清早去了趟政府,下午人侄子就把羊赶到了他家里!还人民的公仆呢,我看是他张福贵一个人的公仆!这样,我们可不答应!”“就是!就是!支书你不管,我们可要去乡上找乡长了!”其他人附和道。张福贵停在墙外,大气也不敢出,他怕队部里面的人发现他,揪住他让他给个说法。在大家的吵嚷声中,他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回到家里,他和衣躺下,灯也没开,翻来覆去的盘算着,一夜无眠。终于挨到鸡叫,他起来把羊羔喂饱喝足,打开圈门,赶着它们一路朝乡政府走去。他必须把羊羔还回去!这是他最终的决定!
到了政府门口,政府还没有开门,他蹲在门口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反复练习着见了侄子该怎么说。到了八点钟,政府的门开了,他把羊羔交给看门的大爷,一路小跑到侄子门口,但无论他怎么敲,门也不见开。他想着,坏了,强娃子是不是已经被领导给处理了?越想越急,他心里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给孩子添这个大麻烦,让他坏了党的纪律。正在这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他:“老乡,你找张国强吗?他不在,下乡去了,昨天没回来。”张福贵听人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回到:“那他啥时候回来?”那人说道:“可能得三四天吧,石子河在重新选举村委会,他们要在那待几天。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是他领导。”张福贵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我直接把羊还给领导,就算村里其他人找上领导了,领导应该也不会再追究强娃子的责任了,对,就这么办!于是他一口气跟来人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他边讲边观察,只见领导慢慢的皱起眉头,张福贵心里一紧:“坏了,是不是不能说?”但他已经讲了,所以他只能反复解释着:“领导,这羊只在我那呆了一夜,只呆了一夜,我给喂的好饲料,喝的好井水,绝对没问题!现在我把它们还回来,你别处理我强娃子行吗?”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的。他知道,他这下算是把事情彻底办砸了。
只见领导皱着眉头说,“不对啊,昨天下午我们已经把羊都分下去了,没见哪个村说他们的数量有问题啊!我们还派了驻队干部亲自下去监督发放的,回来还开了会,都说没有任何问题啊!”张福贵傻了,“那我的羊羔……”领导说道:“这样,我先给张国强打个电话,了解下情况,你先到我办公室坐会。”张福贵忙拒绝道:“不不不,我不坐了,您就在这打吧!”他生怕这个领导支走他,处理他的强娃子。领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不再强求,当着他的面拨通了电话。原来,侄子深知他一辈子要强,断不肯接受别人无故的帮助,此次求到他的门上来已经是极其罕见了,又心疼他年岁已高还如此自立,等他走后,便自己掏钱,发动同事们在各自驻队的村庄帮他买了十只羊羔,给他送了去。领导挂了电话,拍拍张福贵弯着的背部,说:“那是孩子孝敬您的,跟上面拨下来的羊没有关系,您放心的去养吧!”然后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领导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父亲,也与您一般年纪。”然后便朝着他的办公室去了。张福贵不知道这领导为什么提到他自己的父亲,但他揪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他先是觉得自己一下子舒展开来了,而后觉得十分的骄傲,似乎弯着的背也一下子变直了。他现在什么负担也没有了,只想赶着他的羊羔回家去,它们还那么小,该饿了。
张福贵出了大门,赶起十只羊羔,朝家走去。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他越走越欢,连膝盖也不觉得疼了。羊羔们欢快的叫着,走在前面,他挥舞着棍子跟在后面,扯起嗓子唱着歌:“太阳下来,这么哟高哟呵……”
路边的小草已经探出了头,张福贵仿佛看到它们连成了片,他的羊羔们正欢快的在草地上撒着欢……他心想,等过年宰了羊,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当着全村的面放到强娃子的后备箱里,如果能装的下的话,要把那两只老公鸡也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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