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南城步苗族自治区的横岭山峒,攒峰列嶂,翠影绰绰,丹崖流泉,碧树烟空。但见饱经沧桑的长安营,静静地躺在一幅淡淡的速写里,没有市声,没有红尘,守着一片古老的废墟和那个遥远而破碎的梦,任一个世纪的白云和风拂来拂去。
斑斑苔痕,侵占残缺的城垣,冷了战火的呻吟。铁钟弃地,哑然不发藩楚大楼当年悠远的钟声。
理瑶府前的下马石碑,孤零零的,毋说不见红顶青袍的长辫官人下马拾阶而上的身影,就是连雕梁画栋、威震四方的朝廷理瑶府亦不知去向。
还有岩门峭壁上那行行诗赋石刻,空留古者江山美人的咏吟。云雾深处的武川险隘,条条坑堑战壕,早息了厮杀刁斗的刀光剑影。放牛郎拾得明钱做毽子踢得高高的,牛儿慢悠悠地嚼吃着础石间的青草,嚼吃着满地兴废的苍凉。
坎坎复坎坎,樵人的利斧斫进深深的历史。三百年前的横岭山峒,这里没有汉人的营盘,苗瑶木楼飘出木叶的情谣和包谷烧的酒香。
一个萧瑟秋天里,寨口突然闯进了催租索税的山外衙吏。他们翻箱倒柜,搜走食品,夺粮于口,使得正处饥饿的人们个个眼中射出怒火。
终于苗民忍无可忍了,揭竿起义。当陕西出俊婆姨的米脂出了个李闯王的时候,横岭山峒一带便出了个苗人蒙熊父子,继而出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天王(天保)苗人首领。他们聚众起义,劫富济贫,势力扩展到湘桂黔三省。清乾隆五年(一七四0年),粟贤宇、杨清保又率领苗民起义。朝廷大惊,于是,一队队执刀持枪的清兵开进了横岭山峒,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苗瑶村寨顷刻间化为灰烬,从此清廷在此屯兵镇守,鱼肉苗民。
八年后又迁来了大批京畿、中原汉民,广筑城堡,铺修街道,定名为“长安营”。苗瑶世代生息的土地上,升起了陌生人的炊烟。清兵围剿长安营,禁锢了苗瑶人民的自由,压榨他们的血汗的同时,随兵卒而来的中原文明却刺激了长安营经济与文化,给苗峒带来了一时的繁荣。
长安营集市上的湘绣被面、均窑定窑瓷器、京都景泰蓝、广西竹编漆器等堆积如山,五方杂处的人们用京腔、吴语、河南胯子方言,以及广西贵阳口音讨价还价,喧嚣的市廛熙熙攘攘地达一个半世纪,直到宣统二年(一九0七年)清廷下令裁撤军队,兵士部分回迁,市面才开始衰落。民国八年(一九一九年),一场大火把长安营烧成了一片瓦砾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最后连铁打的营盘之地也消失殆尽了,惟有青山不老,时光永存。
多少年后,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的苗瑶同胞们陆续回乡,与汉人散居在这里海拔一千三百多米的崇山峻岭之中,阳春桑麻,樵猎牧采,日落而息。汉人的生活习俗逐年被苗瑶同化,苗瑶人接受了汉人的农耕、手工业技术。没有同化的只有汉人的口音,他们一代代坚守着那方故土的语言,寄托着对祖宗的遥念。
丘坡果园,滩地庄稼,水上筏子,采采流水波闪着母性的温柔。
村姑眉宇举止文静多情,向她打听村名时,姑娘红唇微启,眼里水波荡漾,说:“这是方家村儿。”一口清朗的京都官话,令人惊讶不已。问起她的祖籍才知道是京畿人,还说村民都是京人祖先的后裔。他们的语言虽然掺进了天南地北的方言口音,然而母语基本上不变,好听易懂,纯朴文雅,连语言学家听了,也会赞叹这山旮旯里出了奇迹。
长安营人永远不会忘记解放那年秋天的清晨王震将军率领开垦南泥湾的三五九旅浩浩荡荡地翻过了龙头山的情景,将军手攀龙头竹向乡亲们告别。
此后,将军住进了中南海,长安营人终惦记着他,得知将军已老行动不便时,便让去北京的开会的领导捎去了龙头拐杖,捎去了人民对将军的一片爱戴深情。如今长安营早已实现了王震将军的遗愿,开发了三十三万亩草山资源,大规模喂养奶牛,发展绿色食品,又开辟了新的旅游点,与岩寨侗乡、南山牧场和紧邻广西龙胜温泉联成了观光旅游线,吸引了海内外众多的游客前来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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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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